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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兹特克神话】Make them wheels roll(七)

(令人疑惑的是,那些鸟儿都不再鸣叫了)

正文:

        只能见到柔顺细腻的棕红色长发从跪从坐高挑男子的背后垂落,在地面构成一道腐败血液铺就的涓涓细流,阳光从刻意开口的墙壁拂射进来,男子一直隐藏在刘海阴影下的脸孔也因着这温暖轻微抬起,淡蓝的眼眸中平静如水只能窥见隐约流动,他拿出来手中紧握的一片赤褐羽片仔细赏析,若是手艺精湛的羽毛工匠看来,这定是一枚质量上佳可用在夜神祭祀上的角枭之羽,但在托尔皮琴的眼中,夜神的美丽猫头鹰出现又别有另一层深意。

        “比我想象中进度更快吗……”

         他低下头思索,自己在见证群鸟缄默不言的预兆时便选择了以禁食祈祷为由闭门不出,目的只有彻底置身事外,等待城内自己布下的眼线传来消息再视察情况想出应对之策,只是他未曾算计到的,特斯卡特利波卡的手腕心腹无处不在,维马克的女儿胡搅蛮缠下逼迫父亲答应与之成婚的异族人更是直接渗透进了投票诀定皇帝之位的权力中心。

        仆从又一次带来维马克的消息,是请求他提前结束祝祷,前来主持他女儿的婚礼,口信的遣词造句均是十分无奈又愤慨至极,对这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婚姻的担忧,“我早说过要你约束她一些的。”他想。

        还要尝试拯救什么吗,就这样甘于从繁盛至极燎原之势到微凉灰烬的循环,分明从诞生之初便意识到消亡的结局。无法长久,沦为美妙传说的城市,无法繁荣终被取代的民族,均在夜神之手中紧攥化为细碎黄沙,而他自己也是终会摆脱米斯科特尔儿子的身份,被迎回万神殿至高王座的四方之主中的其中一位。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并没有保留传说中羽蛇神的经历记忆,对自己真身的兄长特斯卡特利波卡的了解,在未见到他本人之前也是与那些通过传说敬畏仰慕他的普通凡人无异。婚礼筹划主持的工作是推脱不了的,即使维马克嘱托过他不必举办得过于盛大,规格也必要符合王室的身份。

       毕竟自降身价的事,只那位公主一人做过便足够了。他抬起手腕梳拢起一头长发,在恰当位置固定,其余位置归到胸前分成三股,他自己并不十分擅长此事,因此扭绞梳洗好的麻花瓣总显得有些歪歪斜斜,最后叼住手腕上缠绕红绳慢慢解开,要小心不能让唾液润湿活扣,于发尾处成结紧扎。将棉布帕子浸在水盆中再擦过手臂脸颊后,他觉得这些时日久坐的乏倦已然随蒸汽逝向天空向,至少看上去还没那么狼狈。一如既往仅简朴地披上一件白色长袍,他便出言吩咐待从恭候在神殿外的祭司,已经可以出行前往城市中心的王宫,为国王殿下的珍宝筹备她一生仅一次的婚礼了。

       他穿着黄金打造的凉鞋,白皙脚腕上装点由牵牛花藤缠缚鸬鹚的丝状羽毛,男女两位祭司均戴着风神伊厄科特尔的血红鸟喙面具一左一右将他搀扶上停靠在神殿正面的木制轿子上,他们手中均持勺状祭器以及香袋,负责在奴隶抬起轿子时燃烧药草祈祷托兰城庇佑者的心愿能一如既往上达天意,以及确保沿途民众无人敢打破规则大胆地直视黎明降临之主的双目,高傲的长羽之蛇随风堕入那透明蛛丝编织分崩离析的网子,自甘为囚,赐予这片大地恒久不变的殊荣,他们必尊敬他犹如对待王室。

        女使的清雅吟唱诗词,男仆浑厚的随声应和均是托尔皮琴出行的必备品,他无奈地笑笑,登上轿辇后单手以白鹭羽毛扎成的扇覆下半张面孔,当太阳运行至适当方位时他们起步出发了,五十二年来托尔皮琴培养甚至亲自照料了无数这样算让他放心的仆役属下,知晓他的偏好底线,无需提醒多言便能事事达到预期。

       他注视着一路上忙碌的人群,在意识到他的目光所向均放下手中活计弯腰致意,城市的中心可以摆放上鲜花……再命令休奇皮里的祭司为每个居民分发一支鸢尾吧,最好是淡紫的。他这样嘱托道,还有河道的清理也迫在眉睫,蟾蜍与蝾螈的卵要及时吩咐渔夫捞上来送到国王的厨娘那里,黄金玉石的精美首饰可以随时从他这里支出。托尔皮琴向来如此从容不迫,他们只需低下头聆听教诲,可但凡有一个人鼓起勇气注视神之子的面容,便能及时觉察到一路上他在夜神撕扯带来重重压力之下的挣扎不悦。

       时间停驻,步伐终了,王宫的守卫向他行礼致意,他向来是孤独的,无论是魁札尔科亚特尔还是托尔皮琴大抵都是喜爱乐意保护这些死与生间隙中由他的血肉与兄长的力量孕育的造物,不过就像他们的存在也由创造者亲自褫夺,低他一等的待从永远无法陪伴他走过通向王族住处的幽地小路,无人与他一同燃烧,一同寂灭,一同闪耀于天空,跨过那条纯洁渊远流长的原初之河,抵达悉数真相的尽头。

         太阳之主投射下的光芒足够夺目灼热,令他惊讶的是王宫内的光景,一路上观望待仆与女眷皆是有条不紊地为婚礼布置筹备,缝制纹样布条,修剪草丛树杈,还有支起的一排排架子上穿起了条条贝壳,在微风吹拂下摇晃碰撞,他不由得握住了自己衣物一侧用作装饰的同种贝类,感知到比血脉责任更深刻重要的渊源,就在远处,主导这一切行为的领导者,命而注定与他一生交集的宿敌。

        抬眼望去却只能见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褐色长发披落在身后,浅灰的贴身衣物,简易修长的靴子似乎是豹皮缝制的。在询问过后果真符合他心中给出的答案,“虽然都说他是异族的野蛮人,与奴隶的地位相差无几,但公主的这位夫婿却无论接人待物,习俗语言,安排事宜上都做的无可指摘……”

        在贵族中搅动风云,已经初步取得一定权力的图约尔,在所谓的禁食期间托尔皮琴安插的眼线有汇报过他在议院那些裁诀长者中的声望,短短几天他就已经获得了一些人的支持,但无非是靠威胁敲诈以及欺骗诱惑,让几个白痴认为他是个不错的投资对象,只是不得不承认,他成功达到了目的,即将迎娶美丽的托兰城真正意义上的女神,也许日后还会承继维马克的王位,至少表面上自己也将臣服于他的统御之下。

        “不过那家伙和公主这几日行事似乎太过……狂放了。”向他汇报的少年尴尬地耸了耸肩,“也许年轻的孩子就是喜欢这样腻在一起吧。”他无可指摘地回答,作为公主的长辈与一手构建城市的创立者,他起码要表达出宽慰欢迎的态度,就算知道公主年轻的夫婿很可能是命中注定阻碍自己的敌人,特斯卡特利波卡黢黑镜面倒映出的恶灵。

        “当然您自己也看上去很年轻!”托尔皮琴可没心思去听这种恭维话,无论他是发自内心赞誉他的神圣还是妄图因王子的一时兴起得到更好的前程。于是他只是道了谢,随后便抬脚离开,金质的鞋跟将一片落叶踩在脚下踏得片片破碎。因为图约尔提早的安排助力,这一天下去自己倒并没有想象中忙碌殚精精竭虑,更像是在为这位新贵做仪式的收尾工作,不过反正他也不擅长主持婚仪,若不是自己的特殊身份和在信众中的威信,维马克也不需要用他的名望来压制公主自降身份的任性举止。于是在将最后一批祭器送到婚礼祭台上,亲自点起篝火确保还有剩余时间后,他干脆找到了这位各怀心事在自己算计之中的旧友,同样也询查起了关于他女婿的消息,却不曾想男人却气愤地直接从藤木椅上站起了身,像少年时一样烦躁地在四周踱步,“我迟早要想办法了结了他……托尔皮琴,他诅咒我,他用他主子的可怕神力用巫师的身份诅咒我和我的女儿将永世分离,这恶毒下流的老鼠……”

         “那你想怎么做。”

          “哈,我可不明白……但是科阿特佩克城不是你计划中要攻打的城市吗,求你给我这个机会托尔皮琴,让我来安排,我一定会让他死在那里,挫骨扬灰……”

          看向友人琥珀色瞳眸那急切焦虑的神情,他心底默默嘲笑着他的无知,仍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宽慰着,“我奉劝你不要如此行事,即使也只会丢我们种族的面子惹人非议,况且他从未战败。”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少年在鲜血染红的草原上厮杀的情景,手中挥舞的长矛末端粘着柔软美丽的咬鹃绿羽,他笑的是那样肆意张扬,为战役带来的凌虐快意而发笑,随心所欲地诀定俘虏敌人罹难者还是给予他们登上太阳之家陪伴战神的最后荣光。特斯卡特利波卡,他也是战争之神,曾位于神殿最顶端至高无上的光辉,执意与他为敌者只会面临比死亡更残酷的终结。

        “正如我所说,你太过于心急了,但是我不会阻止你。”托尔皮琴满不在意地说道,维马克将死于最为黑暗寂寥的深夜,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便意识到的,是他无力去改变阻止的命运,与其这样,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更好。

        他看着他慢慢地消了气,重新瘫坐回椅子上,“至少婚礼还是要举行的,那家伙的能力远超出我的预期。”

         “那奎札尔佩特拉特呢,她也会来吗?”维马克蓦地直起身询问着,直到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放松下来,“从诺诺胡尔科山到王城的路程也有几天,不过咱们也终于能再见到她了……”

          他自顾自地欣喜,回忆起三人少时的情景,奎札尔佩特拉特那时也如同他的姐姐一样照顾着他,“她应该还是那么年轻吧,就像你看上去那样,我却已经垂垂老矣,毕竟埃兹特莉都到了成为贵妇人的年纪了……”

          托尔皮琴看向屋外已然垂落的末日余晖,忍不住哑然失笑伸手去抓那抹鲜亮橙黄,像是也想抓住瞬息万变的命运绳结,“我也已经数年与她未见了,自从多年前那场灾祸以来。”的确,或许因为早亡所谓“父亲”的半神血脉,他与他的姐姐的面容都看上去比常人更加青春妍丽,精致美好,但他们几个终是要与这座悄然分崩离析的城市分离的,它由他们而建立,也将由他们来舍弃。意外的是,无论对于托尔皮琴的姐妹,还是他庇护至今的人民,抑或是面对他小心翼翼尝试夺权的旧友,面对这些与他建立了深切联系的人类,他却生不出半分对尘世的留恋,黄金珠宝,亲人挚友,一切仿佛与他心中殷切期盼背道而驰,这五十二年他只是在无望等待,等待那个付出一切终将收获的扭转时机。

         随着夜的女神布下漆黑裙摆,星辰跃动其间闪烁,第一声沉闷敲击木鼓,随后是吹奏长笛的幽幽乐音,已经是举行仪式的时间了,“告诉我们的后辈,穿戴整齐,我会在祭台上等待他们。”他重新披戴上斗篷和白色的头冠,在待卫的看管下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国王身边,祭台上成团的蓝花楹瓣风暴一般飘撒在空中,而后又因着风的方向撞向地面,他随手捡起一朵,正摩挲着,只见远处人人手中举着松枝扎成的火把,正点点荧火般簇拥着什么,想来是到了为新婚夫妇的手腕系上红线的环节了吧,他想,又往旺盛燃烧的篝火中添了一把稻草和龙舌兰的混合物。 

         焰火猛烈地膨胀,火舌几乎要舔上他的手腕,在这样的夜晚中过于惹眼,只是旁者的关注大多是在装扮一新的埃兹特莉公主与容貌英俊到不免诡谲的异族人身上,除了他也无人在意火神降下的预兆,一直到远方数不清的火光开始涌动,愈加逼近。托尔皮琴重又叹了口气,最后仔细检查了铺好的地毯与上面布置好的食物骨针等物件,他已经习惯了人声鼎沸,一眼匆匆扫去,每个人,动作各异的男女老少衣领或手腕上都缠绕着他预先分发下的紫色鸢尾,最为肮脏年老的乞丐也在今日洗浴梳妆过,他这才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今日盛宴的主角。

        埃兹特莉手持贵族的白色羽扇,穿着传统艳红的服饰,裙子刚好垂到膝盖,一串铜珠子挂在裸露胸口,浓密红棕长发点缀几朵不同色泽的波斯菊,适当的妆容更映衬她的面容娇俏可人又不失羞涩,再顺着相连红线到她的身边人……这是托尔皮琴与这位多日来关注的异国人第一次的正式相见。

         也是一套洁白的棉布长袍,身形瘦削矫健,腰间是由黄金铸成花朵形状穿起的链条,同样珍贵精巧的玉环叠加在脚腕,快了,还有几步台阶,他就可以对上他的目光,那传说中勾人心魄俘获人心的紫色双眸。

        对方像是如他所愿般抬起头,站在平等位置注视着他,微微一笑。

        刹那间他仿佛从“托尔皮琴”的身份中抽离开来,数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典礼婚仪比如今的更加盛大华丽,他站在金字塔尖,入目皆是橙黄的星星火光将暮夜也照亮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充斥万寿菊的浓郁幽香,光线折射向挂在长杆两端的鱼骨和各色贝壳映出不同的光芒,他也是这样检查了周遭布置,抱着一侧手臂安静等候着某个人的到来。

        之所以撑着臂膀是因为手上围着一圈圈斑点血迹已然干涸的绷带,在上面按压能隐约察觉到是几道不浅的抓伤,他似乎在担心会被来人询问而惴惴不安。也是这样一步步踏上层层台阶,首先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形状优美,只是里面透出的种种皆单是对他的关怀与情感,身上用以装饰的也是斑斓的太阳图案和鹌鹑羽毛,少年仅是向他招了招手,他便顿觉心下一动,喉中干渴,也只是他会带来的感受,迫切地想要扑向他的怀中,握紧这稍纵即逝脆弱的美好,那怕须臾片刻,唯一的安心之所。

       “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了。”他说,可现在的他却不知如何开囗。

         是啊,毋庸置疑我们不该再互相僵持,我等了太久了,等待你的降临,等待权力的更迭,等待晚间的晨星穿行过昂宿星团,火蛇的绿松石之眼重新焕发金色光华,因为终于可以追寻到真正的记忆轮回,回到最初身份,因为这便是你我命运的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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